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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世境清

    长夜漫漫,似与外界无异。

    暴雨,笼罩世间一切,冲刷一切,隔绝一切,令人不安令人心安的雨;黑色,模糊到看不清前路所在;黑色的幕布配上只有声音的雨帘落下,却惹得苏凝心轻笑,淋不到人,算什么风雨。

    蜿蜒的溪流,它自上而下从苏凝心脚边流淌过,使她勉强感觉得出自己身处一座山峦。

    她顺着溪流往高处去,未受这幻境影响,丝毫也不在意。右手掌中缠住的是她的名牌,而在她的左手,

    黑色的线从苏凝心的肩膀流动着,缠绕着,转动着,附着在她黑色的衣袖上,作成了一道外在的血管,延伸至她的手掌,黑色的纹路顺着她的掌纹散开,又在指尖汇合,最后化成一道羽毛握在她手心。

    这雨并不能被苏凝心所触碰,可羽毛从她手中飘至空中的瞬间,就被雨点打散,而后重新缠绕回到她的手臂上。

    他的认证吗?这么说来,和我这名牌一个用处嘛!

    苏凝心的记忆顺着溪流被引向前不久,

    “我很好奇,在你们的资料里,是怎么写我和她的关系的。”墨翎问。

    “关系较近。”简短的答案,也使得墨翎若有所思。

    在二人身旁,异兽紧闭其口,此刻甚至连双眼亦是紧闭。它无声无息,不动不移,身上流动的赤红从头至尾,散至水镜中。和这断壁残垣一样,难免会被误认为是什么雕像。

    清脆的声音渐起,雨,突如其来。

    异兽睁开了眼,依旧盘踞在小峰上。

    “终于注意到我们了。”墨翎言语着,“这下就容易多了,你去找她吧。”

    他朝苏凝心伸出手,而苏凝心想都没想就握住了。墨翎声音冷淡下来,他的表情则从来冰冷,

    “我对你们,还不是很了解。”苏凝心还未回应,他就抢先一步,继续说,“喊着愚蠢口号的乌合之众我见多了,打着亮堂旗号的你们,比之如何?”

    来自他的讽刺,倒有些出乎苏凝心意料,他们先前的交流还挺愉快的。见她眼珠子一转,嘴角扬起,并不答话。

    “渊谭山之外,如今是怎样一番景象,趋利避害之徒,胆裂疯狂之人,道貌岸然之辈,伪劣恶毒之事,难道少了?世道好了,但还没到可以装聋作哑,对这些事充耳不闻的地步。”墨翎声音平静,句句清晰,黑色紊流在苏凝心左手上缠绕,如果他想,也可以缠到苏凝心脖颈上,这是不考虑反抗的情况下。

    “像你们这样的人,难道不是见她首当其冲,精神孱弱,打着维稳的名号,暗中觊觎,妄图利用,或者,直接摧毁她。”墨翎的话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冷静到可怕的坦然。

    苏凝心没有生出警惕来,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她一边想着这位“墨翎”并不长于质问,又眉宇挂笑,说:

    “她也是生于生长在夜晓的一员,接近她,是我们的工作,也是让我们不至于产生误会的前提。”

    松开手,墨翎依旧冷冰冰的模样,转身漫步在水镜之上。

    “抱歉,是我失礼。”他说,“原谅我的试探,如今无论是在夜晓,还是更广大的外界,人和事都难辨难解不少,晦暗繁杂。”

    随后他摸了摸异兽庞大漆黑的身躯,自语道:

    “像你这样的纯粹,也同是令人不解和恐惧的一环。”

    苏凝心抬起左手,黑色的流线,从她的指尖延伸,延伸至此刻繁星遍布的天空,划开迷障,成为夜空中的一道虚线。

    “走吧,这是我的证明,她一眼就明白。本来在这里的人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但也不是每时每刻她都看着的。”墨翎如是说。

    “没问题吗?”苏凝心问。

    “你们不是说,要让事情明白,死生分明,保证一切都走在正确的轨迹上吗?能做到的话就好了。”墨翎说,“在今时今日,能先遇到你们,也可算是一种运气;能让她活在某种秩序和规则下,也能稍稍减少她的悲伤吧。”

    他停止动作,呢喃着,小声自语了句只有他自己和异兽才能听到的话:

    “毕竟,繁杂混乱,浑浊不清,才是这之后的现实,过去如此,现在亦无差别。”

    “那个?墨翎。”苏凝心有些扭捏,“我还在这儿呢?”

    墨翎摇摇头,“了解还是不够。”他轻推苏凝心,她像是被什么吸引着倒下,沉入水镜下。

    “关系‘较近’,却不能在其身旁,那至少让我做这点小事吧。”墨翎的声音愈发遥远。

    之后,苏凝心就在这了。

    尽管她隐隐约约明白这些幻境的建构,但到了里面,还是只能说一知半解。她望向天空,有两道影子划过,得益于那独特的体型,苏凝心知道那是异兽和墨翎在走来走去。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有地形高低差和实实在在分隔两处的感受,她寻思着。

    苏凝心脑中多了些对“她”的猜测,与夜晓渊谭的联系如此之近,也没有脱离夜晓的记录,长久扎根在夜晓,与她的接触,也许能探究到最近突如其来的变化的原因,她希望如此。

    渐渐雨声小了,苏凝心感到左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滤镜一般的黑色也已消失。苏凝心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在这里,唯有她复杂的心思存在,其它一切都不能说是真实。

    拨云见夜,迎接她的是高耸的峰峦,行至此处,周遭一切才不显得虚假难辨。

    她就在前方,深邃如渊谭,漆黑如夜影。

    女人用手指轻轻划过水面,此处竟有一潭水,静静流溢出来,往山下延去。

    等苏凝心走上去,并不宏伟宽大的山峰上也就一狭窄的空地,四周看似是一种不可及的高度,使外界与此隔绝。感受由清静到寂冷,似有晚风吹过。渊谭山最显不凡的山峰是“朔峰”,苏凝心暗道,这里可不像。

    “苏,凝心?抱歉,我听得了些你们的谈话。”女人的背影柔美,声音轻灵,“称你为凝心,可以吗?”

    “有何不可。”苏凝心靠近她,女人悠悠转身,眼神相对,相照于心。

    出乎意料,女人缓缓侧躺在地上,她黑色的服饰在地面摊开,像夜晚融进了她的影子。

    “来,凝心,来这里,到我的身旁。”她对苏凝心招招手。

    这与世隔绝的峰峦,如果少去了对话,好像会使人沉醉,直到永远,但不好意思,苏凝心没有那样的闲心。

    “唉,不是睡觉的时候!还有事情要做。”苏凝心面带笑容,语气巧动,不知其内心所想。

    “有什么事,我尽可以说给你听。”女人稳了稳身子。

    “想知道渊谭不寻常之变化,是好是坏——我为你而来。”苏凝心回答。

    “哈——”女人捂嘴笑出声,她飘飘然站起身。

    “如此说来,我也是需要被检视确认的一环。”女人用轻柔的语气说道,

    “万般事情,皆不能有所遗漏,你作为夜晓的一员,同样得在规则的约束下,而不仅是你自己定的规矩。”苏凝心说。

    “凝心,你真很可爱,可爱又有,一颗玲珑心。”女人说着,“正是当世孕育出的孩子。”

    没有回答,不等苏凝心思量下一步,女人转瞬就到了她跟前,并未触碰其人,但苏凝心的左手却在女人的示意下缓缓上升,黑色围绕着两人转来转去。

    “明明就在这儿,却不来见我。”女人露出一丝伤感,转瞬即逝。

    抿嘴一笑,身位变换,姿态优美,等再看时,她已换上先前的淡然笑容,

    “那你们,又了解我多少?还是说,你更关心,你们对夜晓到底了解了多少?”

    她转而向苏凝心发问,苏凝心没有接下话茬,她知道在这里,只有眼前的人愿意,事情才能有所进展。女人开始漫步于此间,声音话语萦绕在苏凝心的耳边,

    “没关系,凝心,我尽可以说给你听。呵呵,夜晓,我对这片土地的了解,也不过和你们一样,来自于它短暂流露的异样。它,并非存在什么,人们口中诉说的,神,鬼,我,另外的诡异,亦或是不解的神秘。”女人望向天空,“你们又何必装作不明白,因为是夜晓,才有了你们,来抑制,控制这些不寻常。”

    “夜晓有的不是某物,而是一条脉络,一条隐藏起来的暗流,能使人抛弃自我,无限去追求的相异道路。”

    “上天给予夜晓的,不过是一点微弱的改变,可就跟历史的厚重一样,小小的眷顾,与长久的时间一起落在夜晓,使它成了独一无二不能以常理解释的一片土地;而再由这片土地孕育出无穷无尽的神异,比如我,换来了人们的避之不及和趋之若鹜;最后,人,说到底,还是人,他们的念想不再被常有的规则所束缚,于是混乱由生,在秩序丧失的时候,便死生倒转,生灵涂炭,在秩序井然的时候,便化作隐藏的脉络,以人们的执念供养。”

    声音从苏凝心的周身传来,她的身影舞动似地围绕在苏凝心身边。

    “你们难道不清楚吗?”她贴近苏凝心。

    充满了比喻象征的解释,苏凝心想要的并非这样的概述,而是具体的信息。但是,到此为止吧,能够确定她的状态,本就是最初的计划,也算是一项成果。加上资料上说她的心理精神有些特殊,继续停留,并非办法。接下来——

    苏凝心抓住她的手,并不冰冷,女人的温柔使人松懈,即使苏凝心离她这样近,也无法察觉其与常人有何不同。瞳眸,呼吸,一般无异。她看来看去,女人也顺从地接受,并用手轻抚苏凝心的发丝,

    是因墨翎的证明使苏凝心得以亲近她,还是因她少于警惕,亦或是,她怀揣着常人不能理解的想法,都不得而知。

    “哪有那么多别有用心?就像现在,你看我,什么也不会做的。”苏凝心用轻快的语调说。

    “是吗?凝心,他问过你有无挂念,人一旦困在自己的念想中,被蛊惑,被引导,也许这些都不需要。”女人说,“上天在指引着,地上的人们怎能不遵从。”

    “于是,转死为生,辗轧他人,只要能使自己安心,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目视苏凝心。

    转死为生,苏凝心的思绪交杂在一起,却使她转以笑颜,掩盖心中念头,说:

    “怎么又说什么上天上天的,唔,我要生气了!”

    相顾无言。

    “好了,要我检查也就这样了,我不是专门做这个的。能见到你,也算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了。”苏凝心与女人拉开距离,甩了甩名牌,站定后说,“擅自来见你的结果就是,回去又要挨骂了,哼哼。”

    苏凝心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口头上的约束,此时此刻,或许要比实在的规则更管用。

    “万事都讲究个谨慎,等到我们下次见面,就用不着这么多人了。过来……怎么了?”

    女人神情淡薄,背过身去,走去又回。她呢喃着,失神,转身,眼里尽是漠然,似是高人一等地俯瞰着山峰下。女人本就比苏凝心高出不少,气质偏于冰冷,如不收敛她自己的情感表现,就会给人一种扑面的压迫感。

    “没什么,只是一些过去的记忆。”

    “那是怎样的记忆。”

    “在过去,很多人都想要留在这里,因为他们恐惧,恐惧这个世界,又贪恋,贪恋自己不值一提的余生,所以就会来找我,我给了他们宁静。并不需要我就能得到的宁静——死。”她说这话时并无多余的情感,平淡至极。

    苏凝心手上动作停止,暗道:“以她的心理状态,这些话也不能当真,不能由此下什么定论。”

    看来以后还有很多对她工作要做,苏凝心盘算着。

    “你呢?凝心,我看得出你并不倾心于这里的清明,又是什么让你,投身浑浊不明的世界,走上这样的道路。”她笑容依旧。

    “对我而言,天变地异,也不过心中多几分考虑,事情考虑得多了,就没有留给焦虑恐惧的位置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苏凝心直直盯着她,说,

    “对我们而言,多了这几分考虑,许多事情都能有转机。”

    模糊不清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他们在找你了。”女人看向远方,如此说道。

    “那么,容我最后为你献舞一曲,请将你我所见,带给你们所有人。”女人展开双臂,“如你们所说,天变地异,不过尔尔。”

    身姿跃动,女人漆黑的服饰也随她的动作飘动起来,风姿异美,古韵腾挪,

    影随风起,此方天地,也跟随她的舞姿变化。

    悲凉,豪放,愤恨,杀伐,愉悦,她随兴而起舞,世界却跟随她的念头转动,一幅幅模糊不清的景象显现,从苏凝心眼中流过,仅只停留一瞬,这是她眼中“夜晓”的脉络,由过去到现在,她记忆中的夜晓,其间种种,宛如至美的画卷,前一刻饱满的情感,后一秒又消失不见。女人衣裳飘飘,多少云烟,都从她舞中流散。

    苏凝心手上黑色的流线也被女人的身姿席卷,随她的动作在周身辗转。苏凝心不能从这些景象中看出什么信息,只有庞杂的情感迎面而来。从古至今,在这片土地展现的一条脉络,就如同这一次邂逅,多少事情,其中意味,谁人可解。

    景色最终回到现代的夜晓,而后是那永久的夜。

    “接着。”苏凝心抛出自己的名牌,笑说,

    “我没有作任何保证的权力,只是别忘了,别忘了我,也别忘了今时今日。”

    风已停息,女人手拿名牌,神情怔怔,看向四周,只余她一人。

    渊谭明亮,日出已久。

    苏凝心遮住眼睛,阳光有些刺眼,谁人在呼唤,等她转过头去,左手缠绕的黑色再次化作羽毛从她手上飘走,最后消散在风中,

    无需言语,她步伐轻盈,从渊谭走出,又走入未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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