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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二十章

    戚滢雪在半睡半醒间,觉着自己好像靠在了会发烫的墙壁上,但不过片刻,便被那墙壁给推了出去。

    墙壁会推人?

    茫然地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不知身在何处,心下惶然,问:“乳娘你在吗?”

    语声又软又无措。

    嵇堰唇抿了抿,一时没有开口。

    视野逐渐在昏暗中适应,眼前浮现了个模糊的人影,她试探地开口:“是乳娘吗?”

    声音有些急,带着置身陌生之境的茫然无措。

    嵇堰见她一副欲哭的模样,心说:这还没怎么着呢,就一副他欺负了她的模样。

    “是我。”

    低沉男声落入耳中,惊愕的神色浮现在脸上,好半晌她才费劲的反应了过来,眼前的人影不是乳娘,是嵇堰。

    虽知是嵇堰,但许是熟悉的人,竟也心安了许多。

    “你怎会在这?”

    嵇堰:……

    沉默不语,不大想与醉鬼多作解释。

    滢雪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脑袋却恍恍惚惚。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才恍然想起自己是去吃了喜筵,时下是从郑国公府回嵇府的路上。

    她暗恼那果酒后劲大,素日里她饮上三盏才会像现在这般,是以在席上她也只饮了两盏,让自己能保持清醒。

    方才昏昏沉沉间好像说了胡话,又好像是做了什么,一时想不起,只能软着声音道:“我头晕,你别与我计较。”

    倒是知道自己醉酒不安分,看来也没醉糊涂,还知道让他不计较。

    嵇堰暼了她一眼。

    他也不是世家乡绅出身,不爱高门规矩,比起矫揉造作的唤妾身,郎主,这你我的称呼,听着也顺耳了许多。

    马车渐缓,半晌后停了下来,马车外传来胡邑的声音:“二哥,到了。”

    嵇堰率先下马车,先行到后边马车把母亲扶了下来。

    嵇老夫人在宴上也多吃了几盏果酒,一路上也是昏昏沉沉的。

    下了马车后,昏昏然的提不起劲。

    嵇堰把母亲扶下来后,吩咐顾媪和女婢扶着母亲回去,好生照顾。

    “阿沅,晚间你宿在阿娘的屋中,也好照看。”

    嵇沅乖顺地点了点头,应:“二哥你放心,我会照看好阿娘的,”

    目送母亲妹妹回府,嵇堰这才转身看向前边的马车。

    “诶,诶,姑娘你小心些。”萝茵扶着自家主子下马车,因主子步子不稳,扶得有些吃力,偏生也没个有眼力劲的婢女来扶着。

    左右瞧了眼,好似都是男仆从,也就老夫人那边带了几个女婢。

    没人帮忙,只得小心些,免得主子摔了。

    “这马车怎么在晃?”滢雪不解的呢喃道。

    萝茵:……

    不是马车在晃,是姑娘你自个在晃呀。

    滢雪望着马车下的脚凳,有了重影,一时不敢下脚。

    还没想明白怎么下脚,一声“我来吧。”,萝茵便松开了手。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掐住了腰身,身体一腾空,不过三息,脚便踩在了实地上。

    嘴唇微张,愣怔着,似乎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好半晌才怔怔地看向嵇堰,只觉得头晕,腰上被触碰到的地方发烫。

    烛光亮了许多,嵇堰也清楚的瞧清楚了戚氏现在的模样。乌丝云鬓,因醉酒,两颊白里透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雾霾霾的,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细不可察的垂眸暼了眼那腰身。

    襦裙不显腰,方才双手掐上去,几乎细得能两手合拢。那般细却偏生不硌手,反而软得似没骨头似的。

    似乎,比记忆中还细了些。

    眸色暗了些,随即转身朝府门大步迈去。

    嵇堰的举动,却是瞧傻了在旁的胡邑与萝茵。

    胡邑回过神,连忙追进去。

    待进了府中,听到前头的二哥吩咐前院的婢女去把娘子扶回去,更是瞪圆了眼。

    追上人后,低声道:“二哥你竟不介意戚氏与陆世子见面?!

    嵇堰脚步微顿:“今日婚筵,陆世子作为新郎表兄,自然也在,至于见面。”舌抵了抵上颚,思及另一个可能,沉声道:“未必是戚氏特意见的。”

    说罢,继而抬脚而去。

    胡邑一愣,看着二哥离去的背影,连忙追上:“二哥是说,有可能是那陆世子先按捺不住的?”

    嵇堰低“嗯”了声。

    戚氏确实没必要在大庭广之下与那陆世子有什么牵扯,给自己落下口舌。

    *

    嵇堰回了鹤院,下人已经备好热汤。

    在浴间解下束封,脱下满是酒气的外衫。

    他酒量好,便是一坛子酒灌下去,也能保持着清醒。

    脱下外衫,拿着抬手往竹屏放去之时,一缕很淡,淡得让人生出了错觉的馨香从鼻息间飘过。

    动作顿了顿,手臂收了回来,把衣服放到了自己鼻子底下,嗅了嗅。

    嵇堰的五感素来比常人要灵敏,仔细分辨,便在浓重的酒臭味中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馨香。

    是戚氏身上的香。

    约莫是在马车上时沾上的。

    不管是手臂上感受到绵软触感,还是双手触及到的蛮腰,都是曾经确确实实感受过的。

    戚氏是个尤物,这点他最清楚不过。

    但过去半年都未曾想过,今日不经意间触碰女子私密之处,又缝酒意上头,身上多了往常没有的燥热。

    眼下越发幽暗,身下冲动了起来。

    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纪,自己又不是那清心寡欲的脾性,怎可能不想女人。

    只是他也没想到,再次冲动,竟是因那戚氏……

    *

    嵇堰这澡洗了小半个时辰,比平时多了两刻。

    从浴堂出来,回了屋里,感觉到了别样的气息,眸色一变,瞬间警戒。

    可等看到坐在自己床上,倚靠在床凭打着瞌睡的人,有一瞬间的错愕,但随即反应了过来。

    人肯定是洛管事放进来的。

    嵇堰紧了紧腮,转头朝西苑望去,果然在黑暗中看到了戚氏身旁的贴身婢女。

    那西厢的婢女最为忠心,怎可能放任醉酒的主子单独出行。

    嵇堰收回目光,入了屋中,房门敞开着。

    大步走到了床前,也看清了戚氏的模样,已然洗漱过了。珠翠卸去,一团乌云鬓半散,脸小得似乎还不如他的巴掌大。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藕色的寝衣,衬托她越发的肤若凝脂。

    脸上有浓密的睫羽落下的阴影,目光略往下,唇色粉嫩。

    方泄过一回的欲念,隐隐又涌了上来。

    一片暗色笼罩下来,昏昏欲睡的滢雪似乎有所察觉。微微睁眼,看到了一身水汽的嵇堰,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的眼角有些红,就是整个人看起来都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看着……竟多了几分野性?

    许是看恰了眼,她揉了揉眼,声音带着几分困意:“你回来了呀。”

    似乎酒还没醒。

    “谁放你进来的?”嵇堰绷着脸,声音有些沉,明知故问。

    “洛管事。”她应。

    嵇堰咬了咬牙,暗道明日非得扣了洛管事的月例,不然他也不知谁才是主子。

    “这个。”她松开了怀抱着的物件,举了起来。

    方才注意力都放在了戚氏的身上,却没发现她怀中抱着东西。

    一瞧,可不正是今日去赴宴之前她拿来的蹀躞带。

    ……

    嵇堰今日拒绝后,戚氏回去了,便隐隐约约觉得戚氏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弃。

    果不其然。

    滢雪见他不接,便扶着床凭站了起来,把蹀躞带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床榻上,说:“我放在这里了,就回去了。”

    说着,便从他的身边走过,身体也已经不晃了。

    嵇堰瞅了眼蹀躞带,不禁揉了揉额头。

    暗暗劝诫自己还是收了吧,省得她又想其他法子塞来。

    呼了一口气,转了身,走到房门前,看着戚氏慢慢地朝着廊下走去,步子还算稳当。

    待看到西厢的婢女走到了戚氏跟前,把人扶住后,嵇堰才把房门阖了起来。

    行至床旁,拿起蹀躞带走到柜子旁,打开柜子放入进柜中。

    放进去后,不经意暼了一旁装着芙蓉膏的匣子。

    只一眼后,就阖上了柜门。

    也不知是何原因,分明互不打扰的,怎就忽然有了牵扯?

    *

    萝茵瞧了眼主屋的方向,小声提醒:“姑娘,门阖上了。”

    滢雪闻言,身子直了起来,没再倚着萝茵。

    方才一碗解酒汤入喉,再沐浴后,也差不多清醒了。

    想到今晚赴宴前被拒绝的礼,她便借着醉酒的由头送了过去,他不收,那她就赖着不走。

    她执意送出去的礼,可不想烂在了自己手上。

    萝茵见四下无人,小声问:“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郎主既然无意姑娘,姑娘也不用上赶着呀。”

    滢雪笑了笑,没说什么。

    早些时候她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若是过了话本中的一年之期,戚家依旧平安无事,嵇堰那块硬石头她也尚未啃下,那便真的算了。

    到时也不用等三年之期,只确保嵇堰真真切切无意再寻戚家麻烦,她便自请下堂回安州去。

    毕竟,三年真的太长了。

    嵇堰无意,她不想把三年的青春都浪费在这后宅中。

    若嵇堰有意,嫁谁不是嫁,能谋得前程似锦,家族官运亨通,也算是报答了父亲十数年如一日的爱护,她也享得荣华富贵,算不得委屈。

    *

    一夜无梦,嵇堰昨日饮了太多酒,不觉得醉,今日起来却是有几分头疼。

    坐在床沿,左右拧了拧脖子,缓了一会才站起身穿上衣物。

    开了门,两名仆从把醒酒汤和盥洗的水端进了屋中后便出去了。

    嵇堰漱口,拿小刀刮了胡茬子,掬水洗了脸,拉了布巾随意擦了一把脸后,这才走到桌前端起醒酒汤。

    醒酒汤的味道并不好,端起后,一口气饮下。

    放下海碗,拿了刀和马鞭跨出了房门。

    从庭院走过,不禁暼了眼西厢。

    西厢廊下已有女婢洒扫擦拭,比起先前,倒是多了几分住人的人气。

    收了目光,从院中走了出去。

    胡邑已经在外候着了。

    朝会十日一朝,前两日刚上了朝,倒是不用早早起来。

    二人出了府,嵇堰去了一趟禁卫军,询问这些天的巡逻盘查,顺道进宫向圣人汇报,关于突厥在洛阳安插的暗探一事。

    突厥刺客一事已经过去了十日,收集的线索甚少,还有二十日,看着时日还长,唯有嵇堰知道这时间有多紧迫。

    出了内宫门,胡邑上前问:“今日可还要继续去探查博坊?”

    昨日询问的时候,被打断了,也没个准数。

    嵇堰沉思片刻:“晚间去花楼。”

    胡邑脸色微微一变。

    嵇堰:“花楼也聚集了大江南北的行商走客,花娘多有身份不明,若有暗探扮为花娘,施以美人计再加以诱哄,也能从有官家职务在身等人的口中窃取机密,入一重宫不是难事。”

    出了宫门,却遇上了郑国公府的车马。

    郑国公府也有皇亲关系,昨日成婚,今早新婚夫妻随着国公夫人入宫向太后请安。

    胡邑观察了眼,小声道:“二哥,那安州陆世子也在其中。”

    嵇堰并未理会,朝着马儿走去,拉过缰绳正欲上马,身后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嵇兄且留步。”

    嵇堰眸色微沉,片息后恢复如常,转身看向身后的陆世子。

    一礼:“陆世子。”

    陆景廷与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走了过来,停在了数步之外:“许久不见,嵇兄别来无恙?”

    以前见着朋友,满脸喜意,如今脸上并无半点的欢喜,眼底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情绪。

    嵇堰查案多年,怎可能感觉不出来。

    应:“有劳陆世子挂心,一切皆好。”

    陆世子忽然笑了笑:“昨日本想寻嵇兄说几句话,不承想一直没找着机会,倒是碰巧与嵇娘子在后院见了一面,叙了一会旧,也说了几句话,我想嵇兄应该不会介意。”

    嵇堰按着腰刀的手指略一点,眉眼微动。

    显然,陆景廷在挑拨。

    昨晚戚氏就是怕被他误会才早早解释了,要是让她知道今日一早就被人挑拨离间了,也不知她会如何黑脸,又如何与他怎么解释。

    一时间,嵇堰心下竟多了几分期待。

    他面色平静,说:“昨夜回去时,芃芃已与我说了与陆世子见面的事。”

    戚氏的小字应该是这个,她病中时自称过,应当没错。

    陆景廷面色微微一僵。

    “在下赶着去查案,便不与陆世子叙旧了。”说罢,一拱手,便拉着缰绳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在安州时,嵇堰救过陆景廷一回,他便缠着他教剑术。原本也就琢磨着多个朋友无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但今日,当着人丈夫的面来挑拨离间,让人误会,倒是让他瞧不起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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