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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五章 偏事与愿违

    这樟木箱子看上去是新制的,特别大,里面足以蹲得下两个人。

    这箱子也结实,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坠地,连一丝散架或是破裂的迹象都没有。

    王夜狐目光闪烁了一下,倒是有些警惕,但在下一刹那,他感知清楚了这箱子内里的气息,却反而笑了起来。

    他的脸上刚刚出现笑意,这老大的樟木箱子就通体散发出一股古怪的气息。

    这气息似乎隐隐压制他身后那轿夫手里头提着的红色宫灯,那红色宫灯妖异的光线慢慢黯淡了下去。

    咻……

    也就在此时,有人发出了怪异的声音。

    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朝着一根细管子里吹起。

    咚咚咚!

    数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这声音听着像是人的脚步声,但却分外的沉重,不像是修行者施展真气法门之后身子变得沉重,而像是这人身子又重,但又不卸力,整个身子好像在故意砸地一样。

    也就数个呼吸之间,几道很魁梧,却是直挺挺蹦过来的身影就出现在这个院落里。

    这几个都不是什么活人。

    在长安的普通人眼里,那就是尸气成了精的僵尸。

    这几个僵尸身材都很高大,浑身的肌肤都是绿油油的,看上去倒像是蒙了一层层厚厚的青蛙皮。

    他们身上还穿着古铜色的甲衣。

    甲衣内里有阴气在流转,却一丝都不泄露出来。

    几个僵尸的脸上都是覆盖着一块用铜钱穿就的面罩。

    铜钱都是长满了铜绿的老钱,线却是崭新的红线。

    那甲衣里流转的阴气不断喷涌到这几个僵尸的脸上,这些个铜钱的缝隙里头都是不断喷吐出青绿色的气流,十分的可怖。

    而且这几个僵尸的手里居然还都握着厚重的长刀。

    “有点意思啊.”

    任何修行者都可以感知出这几个披甲僵尸可不是什么寻常货色,那些个阴气甚至都带着点神通气息,但王夜狐一看却反而笑得连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今晚上连我都算是大开眼界了,我都没想到我大唐的修行界里头还有修了这种怪异手段的修士。”

    “用点小邪物压制一点神通物的元气,再以邪制邪?”

    王夜狐笑着摇了摇头。

    他身后那轿夫将手的红色宫灯提高了些,哪怕红色宫灯的光芒略微有些黯淡,但红光却还是依旧覆盖了王夜狐所在的这个小院。

    那几个披甲僵尸摇摇摆摆,勉强没有倒下,但却是不能像方才一样气势汹汹的跳了。

    但这几个披甲僵尸遮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红光,他们身后长长的影子就像是变成了几条幽暗的通道,十余名沉默不语的修行者陆续的冲了出来,借着这几个披甲僵尸的遮挡,极为谨慎的前行着。

    “舒升远?”

    这里头有个人身穿着白色衣衫,脸上也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但却还是被王夜狐一眼就认了出来。

    王夜狐笑得嘴都咧开了。

    “舒侍郎,你天天上朝都在我眼门前过,你光是走两步路我都认出你来了,你还戴个面具。”

    “舒侍郎啊,我说你才这个年纪就已经做了刑部侍郎,你不满足也就算了,你还心急做什么?”

    “那件真正能和这宫灯抗衡的神通物都还没来,你急有什么用?”

    听着这几句话,那一群修行者之中的刑部侍郎舒升远倒也索性将脸上的面具一摘,露出一张正气凛然的面孔,“如果不着急,那等着别人过来,连口汤都不剩了,那我趟这浑水还有什么好处?”

    舒升远说完还行了一礼,认真道,“今晚上你是肯定走不脱了,不如你将你知道的那秘密告诉我,我保证好好的寻个风水宝地厚葬你。”

    王夜狐叹了口气,“这么着急第一个杀进来,原来是想知道我知道的事情,但不对啊,你就算知道了,也保不住你自个的命啊,你是长孙无极的人,还是皇后她家里的人?”

    舒升远看着王夜狐明显不想配合的样子,也是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真不想说,那只有等我们杀了你之后,再想办法搜搜你的脑子了。”

    王夜狐倒是一愣,道:“都虞侯也来了?这小子我一手提拔的,没我多次关照他,他早就死在了牢里头,今天不来帮我抬轿子也就算了,居然还帮你们一起对付我?”

    舒升远看着他失算的样子,心情莫名的有些舒畅起来,笑道,“树倒猕猴散啊,你这大树倒了,树上的猴子猴孙们都得考虑考虑今后在长安活不活得下去,要么今晚上直接给自己找条活路,要么就是接下来慢慢被收拾。慢也慢不到哪去,估计最多十来天吧。”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院外就响起了呼啸的风声。

    有一股强大的真气波动从远处急速的涌过来,顷刻间到了院门外,但这人没进来,只有一口黑色的坛子飞了进来。

    那坛子的大小就和长安城里许多卖腌菜的腌菜铺子里头的坛子差不多大,但这坛子漆黑漆黑,就像是表面有一层厚厚的锅底灰一样。

    坛子口有一张朱砂黄符。

    一落到院子之中,这张黄色符纸上的朱砂就突然变成了黑色,接着一股子阴气往外一涌,这符纸瞬间就变成了粉末。

    阴气喷泉般往外冲,喷出了一个浑身漆黑的婴儿。

    这婴儿也是个死物,但却在阴气里悬浮着,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王夜狐。

    王夜狐倒似清楚此物的来历,他也没再说大开眼界的话。

    “舒侍郎啊。”

    他又摇了摇头,感慨的说道,“但你怎么就觉得今晚我必败无疑呢?”

    说完这句,可能是因为院外那人的背叛,他倒像是一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他只是伸出手来,摆了摆。

    他身后那间屋子是个大的厅堂,本来木门都关着,里面本来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但他这一摆手,舒升远等人顿时变了脸色。

    只感到内里变戏法一般不断出现人。

    轰!

    朝着这一边的门窗瞬间被撞破,一群群的披着厚甲的甲士冲了出来,其中有几个身上的甲胄闪耀着真气流淌产生的耀眼辉光,竟然还是玄甲士。

    “怎么可能!”舒升远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夜狐垂下了眼睑。

    他这时候的确有些懒得说话,只是在心里想,怎么你们就会觉得,这城里头,只有长孙无极的屋子里头有密道?

    ……

    李得意的马车在嘉会坊的坊门外就被拦住了。

    一群年轻人身穿着寻常的青衫,但各自腰间挂着的金饰就很清楚的说明了这些人的身份。

    李氏的子弟。

    嫡系。

    这些人看上去都已经是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浑身的气血十分雄浑,放在长安也都是一眼看上去很出挑的年轻才俊了。

    但随后出现的一名年轻人走过来的时候,这些人身上的气势瞬间就弱了。

    就像是一盒子明珠,原本闪闪发亮,但是突然放上了一颗分外耀眼的明珠,这些珠子就自然显得黯淡无光,一下子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珠子了。

    这名神采奕奕的年轻人是李熏。

    之前他在船上的时候,李得意已经看过他了。

    当李熏主动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喊了声李将军的时候,他脸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平静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兰陵坊么?”

    “郑竹都还没准备好,我急个什么劲。”

    李熏笑了笑,却是伸出手来讨要李得意提着的那件白骨灯,“你手里头这件东西交给我就行了,不用你带去兰陵坊了。”

    李得意的面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他一时也没动作,只是认真道,“这是上头的意思?”

    李熏收敛了笑意,认真道,“这是李氏的意思。”

    李得意也没犹豫,将手里头提着的白骨灯递给李熏之后,他又平静的说道,“其实我觉得你未必就应付得了。”

    李熏笑了,道:“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指定怪不到你头上。”

    李得意也不言语,转身又上了自己的马车。

    李熏提着白骨灯转身的刹那,他的眼神就变得凌厉起来。

    李得意虽说还是爽快的交出了这件神通物,但方才他说的那句话,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了。

    ……

    王夜狐的小院子里,舒升远仔细的倾听着周围的声音。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除了被堵住的东川白甲和王夜狐的那支骑军之外,这兰陵坊里此时并没有别的骑军杀出。

    就在此时,他感到周身压力一轻。

    他下意识的愕然抬首,只看到王夜狐身后的那名轿夫提着妖异的红色宫灯飞身而起,直接朝着那悬浮在黑坛上方半空中的死婴冲去。

    那红色宫灯散发的红光不再是朝着整个院落散射,而是聚成了一股,照在那死婴身上。

    他们身前的那几具披甲僵尸瞬间获得自由,瞬间蹦跳起来。

    然而此时从王夜狐身后涌出的重甲洪流瞬间就将它们掀翻。

    舒升远的呼吸都停顿了。

    他们想着的是用邪物压制邪物,尽可能削弱王夜狐的力量之后,再设法杀死王夜狐。

    然而谁能想到王夜狐直接用埋伏着的重甲来对付他们的邪物。

    一名玄甲士冲在最前。

    舒升远身前的两名修行者毫无畏惧的挥剑迎了上去。

    这两名修行者都是七品,他们只觉得可以轻松的解决这名玄甲士。

    然而下一刹那,一股无形的气机在这名玄甲士的体内绽放。

    就算是这两名七品的修行者,此时都感到了神通的气息,感到了一座无形的桥架在王夜狐和这名玄甲士之间。

    这名玄甲士手中的巨斧瞬间发出巨大的轰鸣。

    沉重的开山斧比这两名七品修行者手中的剑似乎还要轻巧,还要迅捷!

    轰!

    两名七品修行者瞬间被震飞出去,手中的长剑全部折断,口中鲜血狂喷。

    那黑坛的主人此时敏锐的感觉到了机会的来临。

    悬浮在黑气之中的死婴骤然发难,它瞬间发出一声尖啸,口中喷出一道黑液。

    这道黑液如剑,瞬间打在那名轿夫的脸上。

    轿夫脸上嗤嗤作响,一半的血肉瞬间消失。

    这轿夫看上去怎么都活不了了,然而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形,也没有丝毫的迟缓。

    他手中提着的红色宫灯红光变得宛如实质一般,红色的光柱如同红色的水柱一样冲刷在死婴的身上。

    与此同时,他左手的食指突然脱落,蕴含着磅礴的真气力量,如飞剑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射向院外那名修行者。

    院外那名修行者惊惧的尖叫起来。

    他浑身的真气疯狂朝着双手灌注,以至于他的双手瞬间肿胀起来,血脉也一根根炸开。

    然而他伸出的双手和疯狂涌动的真气却根本无法和这截断指抗衡。

    他交叠的双掌上出现了一个血洞,那截断指带着一蓬血雾落入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孔洞,但他的后脑却炸开了开来。

    一击杀了这人,王夜狐的心情明显好了些。

    他看着失魂落魄往后退去的舒升远,笑道,“舒侍郎啊,别跑了,你再跑,我就先杀你。”

    他这句话一出口,舒升远的身体瞬间一僵。

    王夜狐看着他又道,“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我至少有三百天可以见着你,你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你就过来,和我说说话。”

    舒升远看着抛下别人,就直直的看着自己的那名玄甲士,还有那名已经跳到院墙上,手持着红色宫灯,脸上的血肉都没了大半,却好像不受妨碍的那名轿夫,他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他也没再犹豫,朝着王夜狐走过来,“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神通,你这像是拥有好多具躯壳,和人战斗却又不用损伤自己的身体?”

    “大差不差。”王夜狐点了点头,道:“不过大神通嘛,总是要比你想象得还要更玄妙一点。”

    舒升远走到他身侧,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同样是神通,真没料到你的神通比韩楽他们的神通强出那么多,但我至少知道,任何的神通施展起来,总是要消耗真气,消耗精神。今晚上那么多人要你死,你应付得来?”

    王夜狐听着这话,心情更好了些。

    他笑了起来,道:“我和他们那些个修行者不一样,他们这一辈子争的东西多,出手多,我这一辈子没出过手,人虽老,但精神和真气积蓄得多着呢,更何况今夜我也不用吝啬什么,不像你们这些来杀我的人,还想着今后的荣华富贵,我这些玩意用在今夜,应该是足够了。”

    舒升远都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描绘自己此时的心情。

    “连皇宫里头的库藏你都能弄出来,你都能安插对你忠心的人手。外面那些围杀东川白甲的骑军,都是你的死士。连这个院子里你都能藏这么多甲士,你又有这么厉害的神通,而且还私藏着一件真正的神通物。”

    他很是无语,但还是忍不住说话,“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就甘心做这么一个宦官,你不想做皇帝,你都可以扶持一个皇帝,发动个宫变吧?”

    王夜狐笑了笑,他的声音却低了,“年轻的时候发动过,你们不知道而已,但是败了。”

    舒升远一呆。

    王夜狐有些感慨道,“有时候吧,心心念念的一定要想做成一件事,连命都可以舍得,但没做成之后吧,过了一阵就发现其实这事情没做成可能反而还好,而且这结果吧,居然好像和自己之前想做的差不多,那不就一下子心安了?舒侍郎,你这一辈子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该不会是只有我一个人才有这样的感触?”

    舒升远深吸了一口气。

    他毕竟也不是这座城里的泛泛之辈。

    他平静下来,没有先回答王夜狐的这个问题,反而也笑了笑,道:“这弄了半天,我和你的命反倒是像绑在了一起,照着你的意思,你好像也没想着过了今夜之后你还能活着,你活着,那我就活着和你说话,你办完事情,安心的离开之前,和你说了这么多话的我,也会被你带上路。”

    王夜狐笑道,“这个你倒是想得透彻。”

    舒升远看了他一眼,这才道,“你方才说的那种感触,我倒是也真有过,年轻的时候喜欢杜氏家里的一个小姐,喜欢得要死要活,后来得不到,半个月都吃不下东西,都落下了胃疾。但后来没过多久吧,却知道了那女的品行不端,其实暗地里还养着两三个面首。后来那事情你可能也知道,她才新嫁到陈氏,结果和两个面首做不堪入目的事情的时候,被她的那个夫君发现,结果还和两个面首把夫君给杀了,还分尸丢进阴沟里。后来这女的死的惨不惨先不论,我听到这消息都只觉得庆幸,因为按着那时候,如果她不选择陈家那位公子,若是让我得偿所望,那被分尸的可能就是我了。后来说巧也巧,我得了胃疾,经常去一个医馆开药,结果就遇到了一个更为心仪的少女,也就是我后来的夫人。这苦求某个女子不得,到后来却反而得了一个真正的良人,这不就和你说的那种感触差不多?”

    王夜狐哈哈一笑,道:“那真差不多。”

    舒升远的心情却瞬间低落了,“这么一说,我现在是真后悔,要爬那么高作甚?还有,到了现在,这李得意为什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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