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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奶盐

    初见是在她十八岁的圣诞雪夜。

    再遇见还是圣诞的雪夜,她二十岁。

    而这一夜圣诞的雪,是一场有始有终的筹谋,在她二十一岁这年,为他们漫长的离别送上结局。

    所有因缘际会,都平静地消融在那夜的一地清白里,到此为止了。

    一曲绝响,再无人合奏。

    看上去若无其事岁月静好,可这个冬天,有两颗心在结冰。

    那晚,苏稚杳一如往年,生日宴请尽数婉拒,独自一人,穿着棉睡裙,曲腿抱着自己,坐在客厅的地毯。

    落地窗外落雪纷飞,屋子里黑魃魃的,一盏灯都没开,只有茶几蛋糕上的几支生日蜡烛亮着,烛光昏黄,朦胧摇曳。

    映着她清素的脸,将她拉出一个孤独的影子。

    望着面前的生日蛋糕,她那双桃花眼涣散着,眼前幻觉出,漫天大雪下,他背着她,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耳边回响起他给她讲故事的声音,虚薄又空远。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来到一家面包店,它问,老板老板,有没有一百只小面包啊”

    一滴晶莹饱满的眼泪,安安静静地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滴在苏稚杳的手背。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

    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苏稚杳敛下长长的睫毛,阖着眼,静静在心中许愿。

    想要时光重来,给她机会,从最初就选择不要去招惹他,从未相识,或许各自都很美好。

    内心深处又有道声音,很轻很轻地说祝他好这一年的悲与欢,让她懂得了,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里当真没有容易两个字。

    那句万丈迷津唯有自渡,初闻不知句中意,再闻已是句中人。

    山水一程。

    就当他们,已经见完了最后一面。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那一年,随着时间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过去,终究在故事里渐渐褪色,残留下模糊的痕迹。

    拉斯维加斯环球音乐厅,一束聚光灯打在正中央的鎏金舞台,一架亮黑色钢琴前,女孩纤细柔软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跳跃,一支优雅柔情的曲子,行云流水般从她指间倾淌而出。

    观众席几无虚座,现场除琴声外,静得能听见落针声,所有人都陶醉而痴迷地沉浸着。

    在钢琴曲中,如临其境,仿佛身处月光下的雪夜,听见命运化在风里的声音,那种温柔但破碎的美感,让人上瘾,又让人唏嘘,曲中享受沉醉,曲后回味起来,奇妙地有淡淡的忧伤蔓延心头。

    不少观众眼眶红红,部分感性的甚至湿着眼睛,面上布了泪痕。

    曲子弹尽,最后的琴声终了。

    她指尖在渐消渐弥的尾音中抬起,落回身前,似乎是在平复心情,过了会儿,她才拎起金色刺绣礼服的裙摆,缓缓起身,高跟鞋踩着地板,在雅静的空间里发出轻响。

    她走至舞台正前,面朝观众席,慢慢鞠了一躬。

    观众在回味中无法自拔,直到看见她在台上的谢幕礼,现场如梦初醒,掌声骤响,热烈如潮,在华丽的音乐厅中久久不息。

    苏稚杳唇边弯起清浅的笑容,望着黑压压的观众席,目光落到正中间的池座区。

    那里有两个最好的位置空着。

    这三年,她的每一场演奏会,视野最佳的区域,都会空着两个座位。

    刚下舞台,苏稚杳就去摘耳环。

    小茸抱着一件长款白貂大衣跑上来,披到她纤薄的肩上,呜声感动:“杳杳的表现力越来越强了,新专辑的曲子都好有感染力,我在后面都听哭了!"

    习惯了她的花式吹捧,苏稚杳没放心上,只笑笑说:“别吹我了。"

    “真的,大为和里奥也哭了!”小茸回头,对着跟在身后两位壮丁挤眉弄眼:“是吧?”

    大为接收到信号,倏地仰头望天花板,作出忍哭的表情:“我全程倒立,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

    里奥捂住络腮胡,磨砂纸般的粗哑嗓音混杂抽泣声,哽咽得有模有样:“Tears cover my face !"

    苏稚杳被逗得一下笑出声。

    他们三个就知道哄她。

    “杳杳,全球巡演还有最后两站,在京市和港区,都是年底,阿森哥知道你不喜欢应酬,年前不重要的晚宴邀约都帮你拒了,巡演结束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小茸说。

    苏稚杳应声,到更衣间换下礼服,准备回酒店,在保镖团队的护送下走出文化场馆。

    十月份的拉斯维加斯,夜晚很凉,保镖成两列,拦开门口热情的粉丝。

    大为和里奥走在最前面开路。

    小茸引着苏稚杳跟在后面安全的距离。

    苏稚杳换回常服,双手在大衣口袋里取暖,一见她出现,那些没抢到演奏会门票依旧赶到拉斯维加斯看她的各国粉丝们,高高扬举着应援牌,开始疯狂呐喊。

    “小貂蝉!小貂蝉啊啊啊啊!”

    “杳宝!宝贝女儿妈妈爱你!!"

    “妹妹你好棒!《下雪了》好好听!新专辑好喜欢啊啊啊!!”

    他们过分热情洋溢,苏稚杳口袋里的右手伸出来,朝他们轻轻挥了两下,眼中挂着柔柔的笑意。

    二十四岁的她,不再是可爱蓬松的微卷发,现在她一头浓密的黑色直发,别在耳后,柔顺地披散着,风吹过发丝,扬起温柔优雅的味道。

    过去总爱坦荡露出漂亮齿贝的灿烂笑容,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了,如今面对外界,她笑起来都是抿着唇的,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表现出礼貌感恩,和云淡风轻的温和,比起曾经,有了距离感。

    小茸拉开保姆车的门,苏稚杳正要上车,目光无意间越过人群,望见远处一台黑色私家车,有道穿西服的颀长身影,矮身坐进了后座。

    压抑多年的熟悉感,突然强烈地侵袭上心头。

    苏稚杳不经意怔了会儿。

    “杳杳”小茸小声提醒。

    苏稚杳回神,意识到是自己想太多,低应一声,敛眸迈上车。

    车子开往威尼斯酒店。

    苏稚杳靠着座椅,面向窗外,望着飞驰而过的夜景,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

    不多时,小貂蝉全球巡演拉斯维加斯站的词条登上热搜,旁边的小茸宛若黑粉侦察机,低头不停翻着微博。

    【杳妹艺术界顶流,演奏会门票开售三秒就售罄了,全球巡演都快结束了,我愣是一场没抢到!

    啊啊啊啊气昏古七!】

    【听过小貂蝉的奥地利站现场,真的很绝!小甜甜萌妹是我对她最大的误解,这是什么绝世清冷美人呜呜呜呜】

    【确实,小貂蝉现在的气质好清冷,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和以前好明显不一样】

    【红气养人,给我女儿养冷艳了呜呜】

    【感觉小貂蝉和贺老板分手后就没那么开心了…

    这是能说的吗(挠头)】

    【靠,说到贺老板,罗西克里斯这狗比黑头子给老子死啊!贱不贱!!】

    【克里斯死+10086】

    【周sir和贺老板都是真男人,我哭死】

    【三年之期已到,恭迎贺老板归位!】

    【朋友们,本金融生毕业课题研究过罗西家族年报,克里斯和贺氏恶性竞争三年,名下资产连续两年负债率高达280%,够倒闭三回了,我不允许还有人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谢谢你功德侠!】

    【同金融生!贺老板绝了,什么反收购,基金对冲,债券融资,做空资本运作玩得太6了,我们导师上课都拿来当正面案例!】

    小茸正看得起劲,微信跳出陆森的消息,她瞧一眼,蓦地抬头:“杳杳,亚洲艺术盛典,你被评为年度实力音乐人诶!”

    “你档期冲突,阿森哥替你出席的,他刚刚说帮你领到奖杯了!杳杳真的好厉害!”小茸欣喜若狂。

    苏稚杳这个当事人倒是很冷静,可有可无地应声笑了一下。

    窗外夜空亮过一道闪电。

    苏稚杳眼睫颤了下,本能直起脊背,几秒后,轰隆一声雷响,她的心跟着加速跳动。

    片刻后清醒过来,这里是拉斯维加斯,不是港区。

    苏稚杳心跳慢慢平缓,垂着眸靠回座椅。

    三年了,他应该自由了。

    回国后,苏稚杳先去了趟港区。

    那天中午,她一身卡其色毛呢大衣,来到周家别墅。

    “邱姨”

    邱意浓正在院子里清洗茶具,见到她,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笑意漾到眉眼:“杳杳来了,我去准备午饭。”

    苏稚杳拿起椅子上的披肩,裹到她旗袍外:“您穿上外套,天都凉了。"

    “好好好。”邱意浓笑着,很听她话:“自己家,你看着坐,午餐很快就好。”

    苏稚杳笑眯眯答应:“好。”

    邱意浓进去别墅后,苏稚杳抱出布袋里的亚洲艺术盛典的奖杯,走进玻璃花房。

    花房里,植物开得鲜嫩,簇拥在花花草草间的那架白色钢琴,曾经空荡荡的琴台,如今摆满了奖杯。

    萨尔兹堡国际钢琴大赛冠军。

    伊丽莎白皇后国际音乐比赛冠军。

    第二十二届华沙肖邦国际钢琴赛冠军。

    港区国际钢琴艺术节最佳演奏奖。

    这三年来,各大小赛事以及年度评选荣誉的奖杯,在钢琴台面上摆得满满当当。

    台面还有一只红丝绒锦盒,里面是一枚一等功勋的五星金章。

    苏稚杳挪了挪奖杯,腾出空位,将亚洲年度盛典实力音乐人的新奖杯摆上去。

    望着这充实的画面,苏稚杳眼底融起笑意。

    邱意浓在玻璃花房里多种了一种花。

    低饱和度的烟紫色貂蝉玫瑰。

    奥斯汀花型花期短,却被邱意浓养护得很鲜活,她换得也勤,仿佛是要让貂蝉玫瑰在这间花房里永远盛开。

    苏稚杳蹲下,指尖轻轻拨弄了下花瓣。

    一切都在变好。

    可是心底有一块地方,好像怎么都填不满。

    贺家别墅。

    主卧的沙发旁,一台老旧的大红酸枝手摇留声机,唱针落下,划过那张定制黑胶唱片。

    老式黄铜大喇叭里,钢琴曲的音符娓娓而出,悠扬在卧室。

    正放到那首。

    《下雪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取过台面的黑金手表,慢条斯理戴到左腕,掩住了腕部的刺青。

    衬衫马甲外,不慌不忙套上西服,扣上一颗纽扣,修长指尖上滑,落到领带,微微拧紧一些。

    坐凳上蹲着一只白茸茸的布偶猫,歪着脑袋看他,喵呜轻叫。

    那只戴着银色尾戒的手落下去,在它脑袋上揉了揉,而后他在钢琴声中,走出卧室。

    身后,那本厚重的硬质烫金《圣经》,正开着放在床头柜,看到那一页后未被合上。

    这页密密麻麻的拉丁文中,有一句旁,有人用黑色钢笔写出了它的中译文。

    不要惊动我的爱人,等她自己情愿。

    别墅门前,停靠着一辆黑色商务车。

    徐界替他拉开后座车门:“先生,收到管制解除通知,今日起,您可以自由出行了。"

    贺司屿走出屋檐,抬头望向这片云开雾散的天光,徐徐合上眼,感受又一年冬天的风。

    三年,到该收网的时候了。

    苏稚杳没有在周家别墅住太久。

    十一月初,她有一场京市站的全球巡回演奏会,公司还为她安排了钢琴课,她需得回去。

    回京市那日,是个阴雨天气。

    车子送她到港区国际机场,小茸撑开一把透明伞,遮着她从后座下车。

    苏稚杳戴上口罩,接过伞,走向航站楼。

    还有六七米的距离,玻璃感应门自动向两边敞开,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不知道是簇拥着哪位大人物,整齐有序地走出来。

    保镖用手臂格挡开前面的人群,空气都有了急促的骚动。

    苏稚杳下意识往旁边退,让出路。

    他们经过时,苏稚杳不经意望过去一眼,被护拥在中间的男人,刹那间落入了她的视野。

    苏稚杳心跳一僵,呼吸都窒住了。

    那两面玻璃门打开的路,像是没有尽头的时光隧道,透明伞下的她,迎着绵绵细雨,看见贺司屿走出航站楼。

    他的商务大衣下,依旧一身熨帖的深色西服,西装外套里是好看的衬衫马甲和领带,那张脸还是那么迷人,浓眉挺鼻,薄唇浅红,脸廓硬朗,下颔线清晰但比印象中要瘦一些,沉稳和成熟感更重了,那双眼睛也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冰冷无情,没有留下一丝丝温柔的痕迹。

    苏稚杳忽然分不清梦和现实,定定地看着他,想要看清他的面容,生怕又是自己的梦。

    他却视若无睹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戴着黑皮手套的手随意垂在身侧,目不斜视,没有留她一个眼神。

    该是看见她了,但他们只能装作陌路。

    徐界扬起一柄黑色大伞,在他走到檐外时,为他遮住阴雨。

    前后不过几秒。

    可他擦肩而过的那瞬间,苏稚杳目光停滞在门口他出现的位置,时间拉到极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她用三年,让自己对时间失去概念。

    但就是这几秒,她的自我麻痹全成了徒劳一场,看见他的那一刻,情绪汹涌而来,让她清晰感受到了三年的长短。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久到他的脸在记忆里变得模糊,可也只需一秒,玻璃上的薄雾一抹而去,所有过往都重新在脑中清晰,然后变本加厉地蚕食她的情绪。

    过去了,又过不去了。

    或者,根本就是从未放下过。

    意外遇见贺司屿,护在她身前的大为和里奥同样从错愕到感慨,但他们知道自己的使命,没有上去相认。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

    小茸见她口罩外的眼睛空洞着,担忧地轻声唤他:“杳杳”

    苏稚杳眨了下眼。

    “走吧。”她声音很低,不动声色走向航站楼。

    两条线过了交点,又渐渐远去。

    他是自由的,但他们似乎回不去了,贺司屿永远都是贺司屿,只要他一刻是贺司屿,她这张催命符,就一刻不敢再去靠近。

    就这样吧。

    三年都过来了,是能习惯的。

    那日的偶遇,苏稚杳只当是自己的梦,事后便努力去忘掉,回到京市,她开始认真准备下一场演奏会。

    陆森培养她极其上心,第一年,苏稚杳便因那首合奏曲《人鱼陷落》一曲成名,而后陆森为她安排各种赛事,苏稚杳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她从各大钢琴赛事中脱颖而出,业内名声越来越响,从开个人独奏会,到发行个人钢琴专辑,短短三年,便被国际知名曲评人称颂为“明日巨星”。

    李成闵有回玩笑,说陆森心里只有杳杳,他都失宠了。

    事实证明,陆森的选择没有错。

    有一张完美的脸,和一身令人折服的真实力,苏稚杳能成名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如今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苏稚杳的海报和专辑,商场里,也经常能听见她的个人钢琴曲。

    十一月初,全球巡演到了京市站。

    那夜,京市大剧院,苏稚杳穿了身冰蓝色长裙礼服,化好妆容,等到时间她便上台演奏。

    人生中第一场个人演奏会时,她明显紧张,现在她已经得心应手,不再有新人的生涩,十分从容。

    京市大剧院的音乐厅,熟悉到亲切。

    流线型金色大厅内有千百张宝石红剧院椅,天地排灯亮起,照得大厅金碧辉煌。

    @苏稚杳在激烈的鼓掌声中走上舞台,向观众席鞠躬,抬头时,她看了眼池座,留着的两个位置不出所料地空着。

    她没再看往别处,回身走到钢琴前,坐下,闭上眼酝酿情绪,白皙的手指抚上琴面,片刻后,婉转的琴声如流水汨汨地淌出。

    苏稚杳的演奏会正在进行中。

    同时,电视里,财经频道的主持人正在播报最新财经新闻。

    “因三年资本开支过载,恶意大规模回购贺氏股票导致大量资金流套牢,又于近两年超额借债,意大利罗西集团负债金额高达五百亿欧元,明显缺乏清偿能力,严重资不抵债,罗西家族教父克里斯,于今日上午九点,宣告罗西集团破产……同日下午三点,全球百强企业债权人联合发起国际刑事诉讼,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并起诉罗西家族恶意垄断,涉嫌走私贩毒,克里斯或将面临无期徒刑"

    苏稚杳沉浸弹奏,对外界的新闻一无所知。

    演奏会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最后的音符落下,苏稚杳在尾音结束后,如同过去每一场演奏会那样,拎着礼裙起身,落落大方地站到舞台中央,鞠躬致谢。

    她在激昂的掌声中,慢慢直回起身。

    说不清是巧合还是命,她抬头时,目光就这么越过观众席的尽头,在那眨眼之间,似乎望见一个穿商务大衣的背影,消失在了安全出口。

    忽地,苏稚杳气息屏住,怔怔望着那个方向,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距离太遥远,她不确定。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甚至不确定刚刚是不是真的有人从观众席离场。

    她喘息越来越深,渐渐感到呼吸困难。

    情绪复杂,如丝万缕的如丝线紧紧缠裹在心上,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乱撞。

    指尖用力掐了下手心,痛感让苏稚杳清醒过来,她深吸口气,回身,以肉眼不可见的迫切,迈开步子走下舞台。

    小茸抱着那件厚白貂外套,等在后台,见苏稚杳下来,便过去要给她披上。

    苏稚杳却闪身从她面前越过,一下舞台,便拎起长裙,匆匆地跑了出去。

    “杳杳,你去哪儿?”外面粉丝太多,很危险,小茸忙不迭叫上大为和里奥,一起去追她。

    苏稚杳拎着冰蓝色长裙,踩着高跟鞋,不顾形象地狂奔,生怕晚一秒就要错过。

    哪怕她都没有确定那人是否真的在。

    苏稚杳一路奔到剧院大堂,站在层层繁复的水晶吊灯下,长发甩得凌乱,有几丝沾到脸颊和嘴唇,优雅尽失,很有几分狼狈。

    她向四周张望,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感觉烁亮的吊灯在头顶天旋地转。

    怎么都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只看到几个保安守在门口,宽敞明亮的大堂里,只她一个人呆呆立在中央。

    “杳杳—”小茸他们追上她,气喘吁吁地说:“观众就要退场了,你在这里不安全,先回休息室吧,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苏稚杳喘着气,卷翘的眼睫忽颤两下,望着空寂的大堂,理智一点点归位。

    她真是着魔了,到底在想什么,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海啸,残留下苦涩,然后,内心又回到一潭死水。

    苏稚杳顿时失去所有力气,双手垂落下去,长裙尾掉到地面,她垂下眼,整个人如坠冰窖,拖着沉重的裙摆,麻木地往反方向,走得很慢。

    “我走私人通道,你们不用跟着我。”

    她气息微弱,声音很无力。

    私人通道安全,小茸和大为里奥面面相觑,见她低落想要静静,就没跟上去。

    通道长到望不尽底,像一条明亮的高速隧道,高跟鞋踩在瓷砖地面,空得能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回响。

    这种空落感让人绝望,苏稚杳看着眼前的路,忽然想不通尽头在哪里,她眼睛开始发涩,又流不出泪,难受得厉害。

    苏稚杳停住,慢慢蹲下来,脸埋到腿间,很用力地抱住自己。

    三年都过来了。

    现在怎么就不行了呢。

    不知这样蹲了多久,苏稚杳觉得自己能平静了,她抬起脸,吐出一口郁气,重新站起来。

    腿蹲得有些软,情绪消耗后人也虚着,苏稚杳昏沉沉走了两步,一不留神,鞋跟踩到裙摆,人往前,蓦地朝地面冲过去。

    一只胳膊横到她腰上,力道强劲,带着她的身子往回一勾。

    倏地,苏稚杳后背撞进一个硬实的胸膛。

    她还未从惊险中冷静,就被空气中淡淡的乌木气息,引得陷入更深的惊愕。

    苏稚杳低头,看到搂在她腰肢的手臂,握腰的那只手青筋脉络清晰,戴着腕表,小拇指有一只银色尾戒。

    身体里的血液突然停止流动。

    苏稚杳四肢都开始发麻,足足讷了半分钟,冷不防地,在他的臂弯里猛地回身。

    下巴高高扬起,她极近距离地,对上了那张眉骨深邃的脸。

    四目对视间,刹那暗流湍急。

    苏稚杳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敛住呼吸,她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心中都是久别重逢的激动。

    却见他迟迟没有表情,那双漆黑眸子是午夜不起波澜的海面,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根本没有要和她相认的意思。

    一团汹涌的炽热被浇灭。

    苏稚杳心一截一截凉下,鼻腔泛酸,她无望地卸了劲,从他怀里退出去。

    “谢、谢谢”苏稚杳低着头,艰涩地道出一声生疏。

    她偏开脸,慢慢回过身,朝自己的路走去。

    在她回身的瞬间,贺司屿那双寂静的眼眸闪了闪,再难掩住历尽沧桑后的伤感。

    一人家杳杳跟着你,是冒了风险的。

    是,跟着他,就得要冒风险。

    已经辜负了她的一段感情,要他怎么再辜负她一辈子。

    贺司屿凝着她纤薄的背影,看着她越走越远,克制着。

    可面对她,他永远没有理智可言。

    他突然佯装不下去,快步上前,拉住她胳膊,一把将她拽回到怀里抱住。

    苏稚杳被搂过去,撞到他胸膛。

    脸倏地埋在他大衣里的衬衫上,男人滚烫的体温包裹住了他,他压下来,气息灼热地烫着她的耳朵。

    苏稚杳再忍不住,眼泪一下飙出来,咬住唇不想哭出声,人在他怀中止不住地颤抖。

    贺司屿臂膀收紧,很用力地抱住她。

    她一哭,他前一刻的自控力前功尽弃。

    贺司屿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在自己身前,指尖陷入她发丝,唇抵着她耳畔。

    嗓音不知何时哑透了,挟着微微的颤意,低柔而沙哑,对她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这些年,过得好么?”

    他的声音太催泪,苏稚杳抽搭得喘不上气,话也说不出,脸低埋着,一个劲点头。

    贺司屿感觉到身前一片湿,闭上眼,搂她更紧,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发,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耳垂。

    他嘴唇的温热,惹得苏稚杳敏感地抖了一下。

    “你有有想过我吗?”苏稚杳哭得透不过气,哽咽着,嗓子都是哑的。

    他厮磨在她耳边,低哑地回答:“每天。”

    苏稚杳环抱着他的腰,泪水又流出来,他一句话,她忽然就失控了,不停往他怀里挤,身子哆哆嗦嗦地,放声哭了出来。

    贺司屿胸膛起伏着,脸压到女孩子的颈窝,闻着她肌肤淡淡的香气,唇贴过去,亲她的颈,再亲她耳廓,又去亲到她的头发。

    他手指摸着她后颈的皮肤,听着她可怜的哭声,喉咙干涩,心脏钝痛得难受。

    委屈她的这三年,说任何话都不足以安慰。

    她哭了很长时间,起初像个孩子大哭,慢慢地,声音弱下去,变成了一抽一噎的呜咽。

    贺司屿去摸她的脸,摸到一手水痕,他滑下去,手心捧住她下巴,轻轻让她抬起头。

    她眼睛哭得红肿,睫毛湿漉漉的,脸上的妆都被泪水染花了,所幸妆容淡,依然很好看。

    鹅蛋脸小小的,白瓷般的皮肤细薄易碎,鼻尖泛着红晕,水光潋滟地望着他,肩膀一耸一耸。

    贺司屿深深看着她脸。

    那日在机场遇见,她一头黑色直发,戴着别有几分女人味的银钻耳坠,他就在想,他的女孩好像长大了。

    现在看看,依旧是过去那个小女孩。

    “杳杳。”贺司屿指腹轻轻压到她眼尾,拭去那一抹泪痕。

    呼吸乱了,头低下去,抵住她的额头。

    他气息沉沉地,哑声说:“我根本放不下你。”

    眼前雾气朦胧,苏稚杳牵动嘴唇,想要对他笑一下,又因他的话感到无比心酸,很想哭。

    眼神勾连在一块儿,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睛,彼此都静下来,呼吸一道接一道地交融着。

    贺司屿喉结滚动,欺身过去的同时,苏稚杳也不再装,双手攀上他脖颈,仰高脸,迎上他压下的唇,和他重重吻在一起。

    两人都没有要慢慢来的意思,他放浪地去寻她的舌尖,她便张开唇给出回应,任由他进。

    积忍三年的思念在这一瞬爆发。

    贺司屿一只手捧着她后脑,深深吮着她柔软的唇,另一只隔着礼服,揉在她细柔的腰肢,水光盈盈间,掌心护到她后背,腿抵着她,压她到墙壁上。

    吻得发狠,吻到两人都缺氧。@及时抽回神智,还在外头,不能再过。

    贺司屿唇舌退回来,啄了下她湿润的嘴唇,嗓音嘶哑,乱着喘息:“今晚还要回去么?”

    他在剧院,有房间。

    苏稚杳人酥着,微微睁开一点眼睛。

    晕乎乎地望进他情浓的眸子,她毫不犹豫地摇头,迷离的眼合回去,仰头,贪恋又去亲他的唇。

    贺司屿狠狠拥住她,用力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在她的主动里,忘情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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