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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望井

    除夕之夜,阖家团圆。

    外边烟火烛天,云家父女战战兢兢执着一盏越来越黯淡的光,行走在黑灯瞎火的宅子。

    寻常民居还好,云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高低也是个官儿。

    宅子平常有门房小厮,有丫鬟仆妇,倒是热闹。

    现在空荡荡,却是格外瘆人。

    更瘆人的是,手中的香灰琉璃灯光芒越来越暗。

    初时明烛煌煌,可照见地面砖块的纹理。

    现在却只能照见三步以内的东西。

    三步之外,浓稠的黑暗像是一层厚厚的帷幕,将云家父女两包裹。

    根本看不清黑暗中有什么。

    曾与假山中,那双眼睛对视的云主事,能清楚的感觉到。

    那双眼睛,一直追随着他们。

    越靠越近。

    云主事哪能不知,是方才那一下对视惹出了祸事。

    他看见了它,它自然也能看见他。

    现在东西藏身在黑暗中,游弋如狼。

    只等灯烛暗下,便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万幸的是,需要照的地方,只剩下后厨的那口深井。

    “爹。”

    云栖后背衣衫全湿透,本能地呼唤着她目前唯一的依靠。

    “栖儿,别怕!”

    其实衣衫下腿抖如筛糠的云主事,在女儿面前强撑了一下。

    父女俩相互搀扶着,一步步朝着井边走。

    云主事虽说嘴上宽慰着云栖,可越是靠近井边,越是害怕。

    他也是读书人,年轻时也看过不少杂书。

    井通地府阴气足。

    便是白日,也看不清幽深的井底有什么。

    但云主事,现在却是不敢说话的。

    终走到井边,云主事强笑道:“这是最后一处,照完只需再这灯放在床下,便完成了照虚耗。”

    “仪式完成,赵千户她们自会来接应我们。”

    听到此,云栖并没有觉得轻松,反倒神情更加凝重。

    她轻声道:“她真的会那么好心吗?”

    一类人在惊吓困境中,必然怨天尤人。

    在云栖看来,当时她已经得了那盏琉璃灯。

    只要叫丫鬟婆子照虚耗,她根本不必受这样的罪。

    全是因为赵鲤为唐妩出头。

    现在又哪里会这般好心。

    比起他,云主事却要通透太多,他皱眉道:“我儿,怎如此恶意揣测人心?”

    赵鲤堂堂靖宁卫千户,收拾他一个主事,何须大费周章。

    能叫他云家,家破人亡鸡犬不留的方法一只手数不过来。

    那吃饱了撑,除夕夜费这事。

    被父亲训斥,云栖咬唇。

    她不是家中独女,上有兄姐,下有弟妹。

    在爹娘瞧着她乖巧懂事,可是,这些乖巧懂事何尝不是为了夺取更多宠爱的伪装?

    她爹不喜,她也不敢再说,但心中终是不平。

    说这两句话的功夫,父女俩已经走到了井边。

    到大腿高的井台上,架着辘轳。

    辘轳上一卷麻绳,末端的木桶摆在井台上。

    青石垒砌的井台上满是青苔,靠近些已觉井中湿寒水汽扑面而来。

    “走,走吧!”云主事道。

    灯中蜡烛只剩四分之一不到,他们必须得快。

    云栖点了点头,父女两并肩站在井边,缓缓探手将手中琉璃灯置入井中。

    微光,驱散了井里浓稠的黑暗。

    云主事向下看,突然眼前一晃。

    似是井底井水一晃。

    他手一抖,眯着眼睛,按住井台稳住身形的手想拉住云栖安慰。

    不料他在井中水面,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画面。

    原本与他并排站着的云栖,不知何时退到了他身后。

    探手欲推,神情怨毒。

    云栖的声音突兀回荡在井壁中:“爹为何只宠大哥。”

    云主事心中一突。

    一句民间俗语,窜入脑海: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

    云主事猛地双手撑住身子。

    一转头,看见了女儿云栖同样惊恐的脸。

    “孽女!竟干如此恶事!”

    “爹要将我推进井里?”

    两人扶着井台同时指责出声。

    他两人原本同时拿着琉璃灯,现在撒手,那漂亮的灯连着照亮黑暗的火光,坠入井下。

    云栖脸色惨白,方才她在井中瞧见她爹要将她推入井里。

    再镇在这井中,作为风水阵眼,保全家富贵。

    那赵千户就是帮凶。

    她再不敢信任何人,后退了几步,转身跌跌撞撞便跑。

    在黑暗笼罩过来之前,云主事先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黑暗中的那东西,用井水中的幻像,使他们父女相互猜忌。

    竟弃了手中保命的灯。

    “云栖,回来!”云主事一边呼喊,一边扬声叫道:“赵千户!”

    他这求助一叫,反而让云栖跑得更快。

    眨眼间消失在远处。

    云主事立在井边,他本就眼神不好。

    这一下别说跑,走路都成问题。

    没头苍蝇一样寻了一个方向想走。

    却脚下一绊。

    原来他竟晕头转向,朝着井的方向跑。

    绊到井台,忽而扑倒。

    方才掉下的琉璃灯摔入井水,早已熄灭。

    云主事朝着黑黢黢的井台摔去。

    黑暗中,井中传来一些刺啦刺啦的声音。

    长长的指甲刮骚着井壁,有东西缓缓爬了上来。

    从井洞的黑暗中,迫不及待伸出手。

    云主事什么也看不见。

    只觉冰一样凉呼呼的东西,擦过他的脸颊,将他往井里带。

    耳边传来一阵幽幽的唱戏声。

    “郎在芳心处,妾在断肠时,委屈心情有月知。”

    “相逢不易分离易,皆复如今悔恨迟。”

    幽怨的唱词,唱腔回荡在空洞洞的井壁,飘忽又诡异。

    这样的极端情况下,云主事连恐惧也没有,表情凝固,随着那手的力道,往井中坠去。

    他上半身已经在井中,只剩两条腿耷拉在井边。

    这时,一只手探来攥住了他的脚脖子。

    接着这手用大得不像人的力气,拔大葱一般将云主事整个从井中拔出。

    直到被人拎着后脖领,整个提出来。

    云主事才从死亡的恐惧中抽神。

    他知道他得救了,救命稻草一般扑上去,想要抱住救他人的大腿。

    同时抬头一看。

    却见发绿的烛光中,两个满脸白乎乎的人垂头看来。

    云主事双膝跪地喉中咯咯两声。

    其中一人道:“痰迷了心窍!”

    言罢,巴掌带着风声扇来。

    “啪!”

    云主事脑袋一阵迷糊,鼻子下热乎乎淌出两管鲜血。

    云主事瘫软在地,挤压着肺部,发出一声动物一般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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